里头残存的半杯屠苏酒泼出来,打湿桌面。

黄色的酒水带着药材味,在空气里流淌。

焦玄愣住。

薛怀刃慢条斯理道:“好,那若不是狗,也不是刀,便是悬丝傀儡了?”

“你差我往东,我便往东;你差我往西,我便往西。要杀人,要打仗,要求长生,统统可以提了线让我去办。”

“真这样又如何?”焦玄握拳,敲了下桌子。

桌面上蜿蜒的酒水被震得胡乱四散开去。

他眉头紧锁,道:“你又不是今日才明白这些,只不过是想起了幼年时的事,有什么好在意的。”

“你便一如往常,安心地留在我身边,做个乖孩子不好么?”

灯光打在桌上,将残酒照成一副凄绝而哀艳的图画。

薛怀刃冰凉的双眸中倒映着焦玄不快的脸:“怎么会好?”

这样的话,虽然出自焦玄的口,但显然焦玄自己也并不十分相信。

薛怀刃慢慢道,像在回忆:“你让斩厄监视我。”

“那是因为我担心你。”

“你知道我恢复了记忆,却只字不提……”

“我是怕你误会!”

“那你困住太微,也是为了我好?”薛怀刃哂笑,似讥又悲。

焦玄蹙着眉头,口气变得肃杀:“她是祁远章最看重的女儿。”

薛怀刃垂下眼:“说来说去,你总是对的,有理的。”

焦玄道:“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你一向是个聪明孩子,应当明白眼下并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寻找仙人的事,只剩一箭之遥,难道你舍得就此抛下不管?”

薛怀刃脸上闪过一丝烦躁。

胡闹,闹脾气。

话说到这份上,他竟然还在含湖其辞。

就为了那所谓的仙人?

“我为何舍不得?想找仙人的,从来都是义父你不是么?”

焦玄闻言,面色变了又变:“你当真不想?你的记忆,就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薛怀刃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空气里的药材味似乎更重了,焦玄对所谓仙人的向往,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患者。

但他说的没错。

薛怀刃的记忆,处处透着古怪。

他的父亲、母亲、哥哥……看上去都很寻常。温和敦厚的父亲,外向爱笑的母亲,总是神采奕奕闹着要去从军的哥哥。

一切都很普通。

可是,有一桩怪事掺杂在里头,像吃着面,却多出了一根头发丝。咽不下去,也不知是从谁头上落下来的。

他脑海里,竟然藏着一份地图碎片。

国师,六合教,慕容氏,太微,复国军——

所有人都被那份寻找仙人的地图串起来了。

从一开始他们就在局中,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和焦玄也只是另一重意义上的棋子罢了。

自以为是的执棋者,亦是天命手中的悬丝傀儡,谁也逃不过。

薛怀刃转头看向紧闭的门窗。

今夜注定是他们分道扬镳的一夜,不管焦玄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他想起身,放在桌上的手却被焦玄按住了,“怀刃,你且仔细地想一想。”

“你要走,我不可能让你活着离开,你心里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