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们手里的罗盘一样,她身上也出现了无法言说的变化。

此刻,她正窝在墨十娘怀里,像个初生的婴孩一样将身体蜷缩成一团。狭窄的山洞,成了母亲的子宫,她好像生来就在这里。

呼吸渐轻。

晏先生站起身往山洞外走去。

薛怀刃歪坐在一块石头上,听见动静,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睡不着?”

“哪里睡得着啊。”晏先生叹气,走到他边上,“仙人的事,你怎么看?”

夜风将树叶吹得哗哗作响。

还没有下的雨,似乎已经下得很大。

晏先生在这虚假的雨声里,慢条斯理地发问:“如果真叫我们挖出了仙人怎么是好……”

“真挖出来了还不好?”薛怀刃擦完了剑,看他一眼,笑道,“你是担心如果世上真有仙人,那你所知道的一切就都成了虚无?”

“难道不是?”

薛怀刃还是笑,连带着眼神都似乎含着笑意:“晏先生可不像是这么容易动摇的人。”

晏先生在风里弯起嘴角:“你知道么,我曾经见过那个假的慕容舒。”

“哦?”长剑入鞘,薛怀刃也收起了笑意。

晏先生道:“主公将人送回洛邑的那一天,我也在。”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过于轻描澹写,让人不禁以为他只是在说马上要下雨了。

但他说的,是十年前的事。

那个时候的晏先生几岁?

他看外貌,至多也就比薛怀刃大个一两岁,那么当时他也只是个半大孩子。

信陵王出门在外,怎么会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

薛怀刃定定看他:“你是故意告诉我的?”

“告诉你什么?”晏先生眨眨眼,“假慕容舒的事?那当然是故意告诉你的。”

“你可能不清楚,你小时候是个多么声名远扬的孩子。”

“我很清楚。”薛怀刃没客气。

晏先生失笑:“我呢,那会也还是孩子,自认聪明绝顶,绝对不输给你,因此一直很想亲眼见见你。”

“但到了那天,真见到了,我却很失望。”

“虽说是假的,但你不过是擅自期待又擅自失望罢了。”

薛怀刃语气平澹地道:“就像仙人的事一样。东西还未挖出,你便已经担心上了没影的事。”

真有仙人,动摇的岂是他一个人的信念?

世界的根基也会因此而颠覆,到那时,谈什么动摇都只是笑话。

晏先生心知肚明,但知道归知道,说归说嘛。

他算算时辰,笑道:“不过这一回见到真人,虽然晚了些,但我的确没有失望。”

他说罢,抬脚往山洞里回去。

里面,太微已经沉沉入眠。

像是梦呓,她突然发出一声低呼。

墨十娘低下头,把耳朵凑近去听。

听了半天,她抬起头来,皱着眉道:“我们是在往东走?”

晏先生道是。

墨十娘搂紧太微,垂眼道:“天亮后往南走。”

“往南?”晏先生略一思索,答应了。

但外头的天却一直没有亮起来。

清晨,外头依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云层厚厚地积压在天空上,像砚台打翻,浓墨乱洒,将整座山都染黑染透。

只有太微的脸,凝脂般光洁。

她全然不记得自己夜里做了什么梦,又说了什么梦话。

但墨十娘非说是她讲的,今日要往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