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日坐在床边,眼也不眨地盯着床上的人看。好像只要他稍稍别开视线,那丑陋的侏儒就会从世上消失。

他坐在那,时不时就要伸出手去探一探小祝额头的温度。

安静的侏儒,蜷缩在冬被里,只有呼吸声一下比一下更沉重。

建阳帝的手指,颤抖着,慢慢连身体也跟着颤栗起来。

他好怕。

真的好怕。

可除了国师,他不能跟任何一个人说他怕。

“小祝……”看着侏儒潮红的脸,建阳帝将脑袋垂下去,一直低到他身上。

隔着被子,小祝的心跳声沉闷而无力。

建阳帝瘪瘪嘴,几乎要哭出来:“你快醒醒。”

如果没有小祝,他一个人要怎么办?

建阳帝不敢想,也根本想不出来。

他擦擦眼角,去看边上的掌印太监:“国师为什么还不来?”

昨儿个半夜,国师离开后,掌印便来了。建阳帝虽然不想让掌印留在这里,但人是国师亲自叫来的。

国师说,小祝病着,寝殿内不能不留人。

建阳帝能杀人能行军能动刀,却不会照料病人。

哪怕他不服气,也没有办法。

他连药也不知道怎么喂。

眼瞧着掌印熬完药,将漆黑的药汁端过来,建阳帝又问:“他是不是不想来?”

掌印放下药汤,平静地道:“陛下多虑了,国师怎么会不想来,只是他老人家到底也上了年纪,要歇一歇才行。”

“你也老了,为何你就不用歇。”建阳帝面露不悦,口吻如同稚子。

掌印却不觉奇怪,只是平心静气地安抚道:“陛下放宽心,国师午后便会入宫的。”

建阳帝皱着眉头,没有再说话。

掌印靠到床边,轻声唤小祝。

药得趁热喝,但小祝睡得昏昏沉沉,根本叫不醒。

他没奈何,犹豫了下,轻轻推了推小祝的肩膀。然而,他才刚推了一下,手腕被便建阳帝用力地扼住。

“你在干什么!”建阳帝露出一脸凶相,厉声喝问,“不要碰他!”

掌印哆嗦了下,原本就瘦小干瘪的人,看起来风中残烛一样脆弱:“陛下!”

“药该凉了……”他指指药碗,提高了音量。

建阳帝这才松开手指,语气不快地道:“我来叫醒他,不用你。”

掌印点点头,揉着手腕向后退。

他已年近花甲,却还是看不懂眼前的人。

按理说,他也在建阳帝身边当了几十年的差,什么怪事怪人都已经见过,可站在这里,看着建阳帝和小祝,还是让他觉得这幅景象十分古怪。

建阳帝抱着小祝,大声叫他:“小祝!快起来!你快起来!”

那模样,实在和他在大臣们面前时不同。

掌印垂眼,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淤痕。

男人的力气,大得仿佛能移山填海,要不是他反应及时,恐怕转瞬就要连骨头也被折断。

他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无法揣摩心思的主子,是世上最难伺候的对象。

可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

又叹一声,他听见了小祝的声音。

沙哑,难听,浑浊,像有人拖着脚走过湿漉的石子地。

他连忙收起那些胡思乱想,端着汤碗迎上去。

小祝半眯着眼睛,一张丑脸浮肿如同泡水的尸体:“我睡了多久?”他躺在建阳帝怀里,有气无力地看着掌印。

掌印道:“已经一天了。”

“是么……”小祝都囔着,眨了眨眼睛。

掌印问他,是不是现下立即服药,他却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