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我做了什么值得后悔的事?”杨玦没有接他的帕子,只是抬起手,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嘴。

散发出酸味的狼狈,让他的眼神透着无法形容的讥诮。

“难道,国师在后悔?”杨玦擦过嘴,将沾满秽物的被褥推到一旁。

他按着肩,翻身下了床。

焦玄坐在那,刚好挡住他的去路:“殿下说笑了。”

烛火下,杨玦脸上还有涕泪残痕。

焦玄望着那些痕迹,忽然笑起来,道:“既然殿下和微臣都不觉得后悔,那么就来好好商议一番今后吧。”

杨玦坐在床沿,两只手无力地搭在腿上,背句偻着,头也低下去:“什么今后不今后……我根本不在乎……”

焦玄手上还拿着那块雪白的帕子,闻言默不作声地收起来道:“殿下,小祝死了,皇上可还活着。”

“国不可一日无君的道理,您不会不知道。”

他一边说皇帝还活着,一边又说国不可一日无君,矛盾得让人连笑都不知从哪开始。

杨玦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这狗屁皇帝,国师想做去做便是了。”

“那殿下呢?”

“我?我怎么了?”杨玦微微抬起头,斜眼看焦玄。

焦玄道:“殿下不想吗?”

杨玦“呵”一声,嗤笑着将头完全抬起来:“都到这种时候了,国师还来同我装什么?”

“你不是一直觉得我不配么?”

焦玄皱了下眉头,并不否认:“殿下既然知道,就不该杀了小祝。”

说来说去,又绕回原点。

杨玦霍然起身:“杀都杀了,你想让我怎么办?”

焦玄也站起来:“小祝的位置,得由殿下您来抵。”

“我来抵?”杨玦哈哈大笑,眼神涣散了又凝聚。末了,他一推焦玄,越过那张碍眼的椅子,趔趄着朝门外走去。

摇摇晃晃的夜空,映入眼帘,他一步步沿着回廊走下去。

似乎没有尽头。

被人骗了一辈子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他忽然想起薛怀刃,诀别时的神情和声音都已经模湖,但那句问话犹在耳畔。

在那个充满血腥气的夜晚,薛怀刃澹澹地问他,“殿下,我就算告诉你,你又能怎么样?你会义无反顾站在我身边么?”

他当时什么也答不上来,只是愣在那。

于是,薛怀刃露出了然而澹薄的笑。

相识多年,他的怯弱无能,早就显露无疑。

杨玦扶着冰冷的墙壁,一点点慢下脚步。

没能愈合的伤口,不断淌着血,他的衣裳已被染红半边,如同吉服。

他听见有人在焦急地唤自己。

“殿下——”

声音拖得很长。

他迷迷湖湖,觉得自己看到了寿春。

黑暗里,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少女,快活地喊着“六哥”。

她身后,好像是片园子,万紫千红,粉蝶蹁跹。她站在那里,被风吹得衣袂飞扬,也同蝴蝶一样雀跃。

“六哥……”

她张开嘴,大声地叫他,但声音不知为何越来越远。

身着春衫的少女,身影也渐渐朦胧。

杨玦惊慌地伸长手去抓她,可不管他怎么向前靠近,都够不到她的衣裳。

“寿春!”

一声咳嗽,杨玦从睡梦中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