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开前世不提,在此之前,她的确没有见过薛怀刃的面。

太微的话,是真也假。她极力地不去同薛怀刃对视。

她满心满腹,满脑子都是过去,一时半刻之间实难看着他的眼睛说出这样的话。然而她说“不曾”,事情却也不对。

世上没有全无破绽的谎言。

一句谎话,需要无数个另外的谎去圆,去补。

就像是一张网,一个孔环着一个孔,你堵住了这一头,却漏了那一头。千百个细碎的关窍,往往一个不慎,便会全军覆没。

太微垂眸思量着。

薛怀刃则屈指轻轻叩响了手边小几。

那声音听起来似乎十分的漫不经心,又似乎每一下都有着深远的意义。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言语,直到太微抬起眼来,他才说了一句:“既然你我不曾见过,你又怎知我是何人?”

太微已打了半天的腹稿,闻言佯装镇定,开始胡诌:“小女素闻薛指挥使潇洒英俊,玉树临风,不由偷偷爱慕多时。”她一口气夸了他半天,才轻声道,“是以小女为了瞻仰您风流倜傥的英姿,曾想方设法见过您的画像。”

见过画像,对得上脸,知道他是谁,便不奇怪。

但薛怀刃听罢以后,望着她慢慢地笑了起来。

太微不觉心里一沉。

薛怀刃低而缓慢地道:“你撒谎。”

他袖子一扬,手一动,指间忽然多了一枚铜钱。

他信手把玩着,像在思索,又像是早已有了定夺:“偷偷爱慕多时?”他语带讥诮地笑了一下,“祁姑娘的谎话说得可真不怎么样。”

从他听见那声“薛嘉”开始,她望向他的眼睛里,就没有出现过爱慕、羞怯这种东西。

薛怀刃断然地道:“你若想死,不必撒谎,便能如愿。”

语气里,夹杂着淡淡的戾气。

他已有些不大耐烦。

太微凝视着他指间翻飞的铜钱,暗暗一咬牙,朝他扑过去,一下亲在了他唇上。这场初见,于她而言,乃是跨越了前世今生的久别重逢;这个吻,显得熟悉而又陌生。

他嘴唇的弧度,他口中微醺的酒意……

每一样,都令她颤栗。

而薛怀刃,猝不及防,愣住了。

太微很快抬起脸来,试图后退抽离。然而她还未曾动身,便听见“叮”地一声,他指间的铜钱,已高高坠落于地。

下一刻,他用力将她拉进怀中,一手扣住她的脑后,急切而凶狠地吻了上来。

耳鬓厮磨,唇齿缠绵,依稀间竟缱绻如昔。

太微只觉唇上灼人般滚烫,心里一空,眼眶一热,竟就莫名地放纵了自己。她回应着他,像在回应一段往事。那些早已湮没在时光里的过去,如有生命,像是活物,一点点复苏醒来。

她以为自己早便抛之脑后的人生,忽然之间又变得寸寸鲜活。

——锥心刺骨。

终于分开以后,太微坐在他身上,轻轻地喘息起来。

两个人面对面,离得很近。

她声音轻软中带着些微沙哑:“这样,可是信了?”

薛怀刃没有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