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连决回到泼墨轩的时候,是被人扶着回来的,被丢到床榻上之后便人事不醒,让一众想要闹洞房的小青年们几乎都没了兴致。

不过贺连决不醒人事,楚雁回却是没事啊。闹不了新郎,闹新娘好了。

是以他们并没打算轻松放过楚雁回,几番交涉之下,楚雁回拗不过众人,只得抱出凤鸾琴为众人弹奏了一曲喜洋洋之后,众人便作鸟兽散了。

送走最后一个人后,楚雁回便遣退花影等人,正要关门之际,一个穿着还算得体的妇人走了过来。只是她身上的衣裳和琴清一样,都不是府中的下人该穿的衣裳,所以不用猜,她便知道了她的身份——

路嬷嬷!

路嬷嬷上前对楚雁回恭敬的行了一礼道:“老奴路香见过世子妃,世子妃吉祥。”

“原来你便是路嬷嬷,久仰。”楚雁回佯装不知情的说了句,便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路嬷嬷。

她乃是她已故婆母的奶嬷,算起来年龄应该接近五十岁或者之上,可是她现在瞧着不过年约四十一二岁,肤色白希细腻,平时肯定很是注重保养,若不是眼周和鼻翼两边的细纹密集,定然还要年轻几岁。

她容貌中等偏上,看似慈祥敦厚,实则眼神漂浮,并非是真心对她恭敬。

也是,作为她家男人身边的老人,定然是觉得自己有些资历,加之适才她对她的孙女琴清不甚客气的说了那样的话,她要是真的对她这个新妇恭敬,倒让人觉得意外了。

而这会儿,她不让她起身,她便一动不动的保持着膝盖弯曲行礼的姿势,可见她表面的功夫还是做得极好的。

“哟,瞧我只顾着打量路嬷嬷,都忘记叫你老人家起来了,路嬷嬷你快快请起。”楚雁回说着还虚扶了一把,不无客气的道。

做戏嘛,她这个二十一世纪来的新新人类,难道还能差过一个老古董?

“老奴谢世子妃。”路嬷嬷当即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再次对楚雁回曲了曲膝才站了起来。

“路嬷嬷,我经常听夫君提起你呢。”

楚雁回热情的拉起路嬷嬷的手,一触之下,便发现她的手细腻滑软,根本不是这个年纪的下人该有的手,可见她平日里很少做事,想来在这泼墨轩就跟主人差不多了。

她家男人鲜少回靖王府,如果这个路嬷嬷真心对待她家男人,他势必会护她周全,所以在这靖王府里,她祖孙二人应该过得很是惬意。

“老奴服侍了世子近二十年了,难得世子有心,在外还时常记挂着老奴。”路嬷嬷抬眼朝屋内床榻上横躺着的贺连决瞧了一眼,挤出两滴欣慰的泪水。

她被楚雁回热情热心的态度给弄糊涂了,这世子妃根本就和传言大相径庭,甚至让她有些怀疑起刚刚自家孙女说的那些话是真实可信,还是因为嫉妒她而杜撰出来的。

不过她了解自己孙女的秉性,要是没有源头,她是绝对不会撒那种让人一眼便拆穿的谎,所以她说的话就算不是完全真实,定然有一些是发生过的。

是以,她是不会被楚雁回给蒙蔽的。

“呃,”楚雁回状似惊讶的问道:“夫君如今二十足岁,这样说来嬷嬷并不是自夫君出世便侍候他的吗?我听琴清姑娘说,嬷嬷可是已故母妃的奶嬷。”

“回世子妃的话。”

路嬷嬷神色恭敬的道:“老奴是已故王妃的奶嬷不假,只是世子出生后,王妃的身子一度很差,便将他交给了他的奶嬷照料,老奴则专门侍奉王妃。世子四岁半的时候王妃故去,世子性子变得孤僻、不肯见人,有人接近他他便大发脾气,后来镇国大将军将他接到了将军府,无人愿意跟过去服侍世子,老奴便自告奋勇的跟了去。后来世子大好,念及这份情谊,对待老奴以及老奴的家人就像亲人似的。”

言下之意是暗指她适才对琴清那般态度不应该吗?楚雁回心里冷笑着腹诽。

按说这种随主子嫁来靖王府的奴才,便是靖王府的奴才了,就算是母妃薨逝,只要靖王府不放人,就没有擅自离开的道理。

当年母妃故逝,路嬷嬷若是留在这靖王府,不管侍候哪个主子,势必会遭到排挤或者打压。不过她本就随母妃出自景国公府,与景天舅舅一家子是相熟的,在景天舅舅来接夫君的时候,她以照顾小主人为由跟随夫君前去镇国大将军府上,也不算脱离了靖王府。

而她在镇国大将军府,即便得不到景天舅舅及家人的看重,想必也比起留在靖王府要强过百倍千倍。更甭说她赌对了。

成年后的夫君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就算路嬷嬷平日里并未对夫君做出什么值得景仰的事来,凭着这十五年陪伴的情谊,夫君也不会对她置之不理。

倒是个会审时度势的奴才,更是有几分聪明,是以才换来了如今的比主人还要逍遥自在的好日子。

“路嬷嬷既然是夫君的亲人,便也是我楚雁回的亲人,你老人家便安安心心的在这泼墨轩里养老就好。”

好听的话谁都会说,她楚雁回曾经在二十一世纪过惯了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的日子,说起这些话来自然不会比别人差。若她们若安安分分的倒也罢,要是拎不清想要觊觎不该觊觎的人,那就别怪她楚雁回无情将她们打回原形!

“老奴早就听说世子妃是个心肠好的,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老奴谢过世子妃了。”路嬷嬷感动得无以复加,微微垂下的眸子却是闪过一抹不屑。

哼,她路香的将来自然有她的孙女儿照应着,哪里需要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来为她养老?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嬷嬷不必客气。啊——”

楚雁回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嘴角几不可见的扬了扬,装着打了个呵欠,语气轻柔的道:“我今儿可是累得够呛,嬷嬷还有别的事吗?若是没有,我便服侍夫君歇下了。”

“呃,瞧老奴这记性。”路嬷嬷一拍自己的额头,从楚雁回的手中抽回另一只手,自袖袋里取出一方洁白的帕子,摊开来。

那帕子四方形,比一般的手巾要大一些,那是——

元帕。

楚雁回盯着路嬷嬷手中的元帕,眸色深了深。

元帕是用来铺在床榻上的,大户人家都会以此来验证新妇是不是桢洁。若是有落红,便证明新妇在此之前是个完璧无瑕的人,反之则证明女子不守妇道,在婚前便与人有了那种行为,是被人所不齿的,严重的话,被休弃都有可能。

而且针对有落红的元帕,会有有经验的婆子专门验证,若是作假,基本上都会查得出来。

她早便因为吴家那次与她家男人有了夫妻之实,更是在那之后时常被她家男人吃干抹净,要不是这运气实在差一些,便是连孩子都怀上了,哪里还能有落红?

“世子妃,想必定北侯夫人对你说过这是什么了。”路嬷嬷将楚雁回微微抿唇的样子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嗤笑,面上却是不显,“原本这帕子是该喜婆来放的,只是刚刚世子将喜婆赶走,便没来得及放,所以就找上老奴。世子妃,你看……”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上次整个上京都在传世子妃被越国的三皇子轩辕玥给掳了去,只怕早就不是完璧之身了,过了今晚不见落红,看你如何解释!

路嬷嬷是个什么心思,楚雁回无暇去理会,她会医,想要应付这个并不是难事。回头看了看床榻上酣睡的贺连决,她有些为难的道:“嬷嬷你看夫君今儿喝得大醉,想必今晚……罢了,你去铺上吧。”

说着侧身放了路嬷嬷进去。

路嬷嬷也不客气,径直进了屋将元帕给铺在床榻上,然后便告辞离去,并带上了房门。

直到听不到她的脚步声,楚雁回才气咻咻的走到贺连决的面前,伸手揪起他的耳朵就往上扯,“臭男人,你给我起来!”

“哎哟,娘子你轻点。”原本“睡得正酣”的贺连决睁开眼,顺着楚雁回的力道坐起身来,眼中一片清明,哪里有喝醉酒的样子?“话说为夫连大表哥他们都骗过了,你怎么知道为夫是装的?”

“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娘子,你也忒粗俗了点,不过看着你这么了解为夫府份上,为夫就不和你计较了。”

“哼!”楚雁回重重一哼,放开揪着贺连决耳朵的手,转过身抱着双臂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