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绮的话虽音量不大,却字字锥心,直插阮天浩心头。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没有想到她竟会说出“黄泉路上,我不会让你孤单成行”这样的话。

曼绮见他没有反应,就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嘲讽的笑绽开在唇畔。

而这时,狱卒已经走到面前,恭敬地对她说:“郡主,时辰到了,您该离开了。”

曼绮点头,收回视线,指了指仍旧拉扯着自己衣角的手,说:“我挣脱不开。”

狱卒见状,毫不客气地拿着刀托便砸向阮天浩的手背,喝道:“还不放手!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狱卒心里明白,这个人是必死无疑,所以从来都不会客气。

那力道之大,令阮天浩本能地松开了手,他吃痛地闷哼一声,目光似利箭一般看向狱卒。

狱卒眼睛一瞪,高声呵斥:“看什么看!看什么看!你以为自己还是曾经的少爷吗?将死之人还敢在这儿给我吹胡子瞪眼,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说话间又死命地打了他几下,这样的力道若是在从前,阮天浩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今非昔比,那痛感令他有些吃不消,却仍咬紧牙关,不肯再哼一声。

曼绮在一旁站着,听着那一声声的闷响,忍不住蹙眉,双手无意识地攥紧。他虽没有流露,但她看得出来,那一下下痛击,是令他吃不消的。若是在从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过去,哪怕知道于事无补,哪怕知道螳臂当车,也不会见死不救。可现在,即便心隐隐抽痛,终究是没有反应。

可那狱卒显然是不满意阮天浩的反应,下手又重了几分。最后那一下,朝着他的脸颊狠狠砸过去。几乎是立刻,他唇角溢出血丝来。

“狱卒大人。”曼绮终于忍不住开口,“皇后娘娘嘱咐了石海在外面等着我,麻烦你先送我出去吧。”

提及石海,狱卒猛地回过神来,不敢再耽搁。于是凶狠地冲阮天浩吼道:“你小子就是欠打!等着我送了郡主出去,再回来收拾你!”

曼绮的眼角扫过阮天浩,没有留恋地转身。

阮天浩一手撑着铁栏杆,拼命忍住低咳,冲着曼绮的背影大声道:“曼绮,你还真是我阮天浩见过的最愚蠢的女人!从前你一直横在我与岚儿中间,这一次,终于没有你,我和岚儿也终于可以如愿在一起!请你别再恬不知耻地缠着我!”最后那一句话,他几乎是用尽全力地吼出来。

曼绮的身形微顿,低垂下眼睑,轻声道:“谢谢你的提醒,我不会打扰你们团聚。”

阮天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背影一步一步消失在自己眼前,直至再也看不见。他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喷出来,随即剧烈地咳嗽,颓然地跌倒在地上……

大内监牢外,石海见曼绮出来,上前一步道:“曼绮郡主,走吧,我送您回去。尘夫人还等着您呢。”

曼绮微微一笑,点头道:“好,我们回去吧。”

逍遥谷内,清然不顾身怀有孕,执意要等着曼绮回来。夜尘拗不过她,只得陪在身边。直到亥时三刻,方才见曼绮跟在石海身后回来。清然面露微喜,迎上前去:“怎么样?该说的都说了吗?”

曼绮藏着心思,轻轻点头,随即担忧地说:“清然,你怎得还不休息?如今腹中怀有孩儿,该好好休息才是。”

夜尘上前,附和道:“这下好了,曼绮回来了,你也该回去睡觉了吧?”

清然本想询问下细节,却碍于天色太晚,只得说:“那我先回去了。曼绮,明日白天我再看看你。”

曼绮笑着说:“明日我去看你吧。”

送走了清然,曼绮回到房间,胡乱洗漱之后,便躺在床上,怔怔发呆。耳边还回响着他冷酷无情的话语,眼前却好似又出现了他被狱卒毒打至呕血的画面,她几乎是抑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连忙紧闭双眼,似乎这样一来就看不见那画面似的。然而,那一幕却历历在目,让她无处可逃。

曼绮长长地叹口气,用被子将头蒙住,如鸵鸟般的自欺欺人。面对这样的自己,她忍不住在心底狠狠骂着,太没出息!人家已经将话说到那地步,一丝脸面都不给她留,还有什么好想的?

是夜,曼绮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后来迷迷糊糊间,也不知是什么时辰,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