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樱在月下发呆,过了会,低声道:“建阳帝真的病了吗?”

霍临春放下了支着下巴的手:“为何这般问?”

“听说他是个身材高大,十分强壮的男人,就是刀噼剑砍,也很难让他受伤。”

“这样的人,突然病了不说,还一病就是数月。”

“外头可还打着仗呢,就算他真的病了,也不该将天下交给六皇子便甩手不管了吧?”

霍临春的桃花眼,忽然看起来冷冷的。

祁樱倚着栏杆,不疾不徐,继续道:“该不会,他早就已经死了?”

霍临春眼皮一跳。

他脸上的神情变换,并不算明显,但祁樱还是发现了。

“真的死了?”她追问了一句。

霍临春似乎有些不耐烦,一下站起来:“那又如何?”

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信陵王一定会杀回京城。

到那时,他们都是死人。

霍临春朝祁樱伸出手掌。

月光照在上面,让他掌心纹路清晰可见。

光看手相,都说他要长命百岁,但这样下去,他至多也就再活一年吧。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心。

祁樱乖顺地把手放了上去。

那股陌生的满足,又涌上心头。

……

霍临春把帝姬写来的信,整整齐齐地码好。

一叠,两叠。

好多的信。

他又忍不住开始羡慕眼前的人。

真是讨人喜欢的家伙。

不管是建阳帝,还是寿春帝姬,父亲也好,妹妹也罢,众人都对他爱得不行。

明明只是个混账玩意儿。

霍临春轻轻唤了一声“殿下”。

杨玦还闭着眼睛,倒在那,好像已经睡着了,但他一喊,那双眼睛便立刻睁开,露出阴冷的光。

“你回去吧。”

“殿下……”

“听不见我的话?”

他的口气,比目光更冷。

“还有,把这些东西都烧了吧。”

霍临春看一眼桌上的信,不再言语。

须臾,火盆点起来,成堆的信,哗啦啦倒进去,很快便冒出黑烟。

他低声告退,离开了杨玦的书房。

乌云遮蔽月光,外头的天比他来时还要黑。

霍临春走下石阶,心潮起伏,握拳置于唇边,挡住了上扬的嘴角。

他忽然想开了。

知道要死,为什么要等着?

他才不想陪着里头那个混账东西一块儿死。

逃吧。

逃得远远的。

管他信陵王还是建阳帝,谁爱坐上那张椅子就去坐吧。他一个奴才,做什么要跟着死。

嘉南帝活着的时候,他还年轻无能,没得路选,好不容易讨着了建阳帝的欢心,苟活至此。

但现在,他能选了。

还有机会,还有时间。

国师正巧也迷迷湖湖的。

天时地利人和,好像都有了。

复国军打进来,也不会去追杀一个失踪的内官。

拿定主意,霍临春大步往前走去。

这件事,唯一的麻烦,是祁樱。

他得带上祁樱一起走。

可祁樱,不会老实地跟着他。

怎么办?

不带她?

不行。

霍临春皱起眉头,加快了脚步。什么都可以不要,但他不能没有祁樱。

虽然不是喜欢,但他需要。

回到不夜庄后,霍临春径直去找祁樱。

黑夜里,一半还是废墟的不夜庄,看起来像个鬼宅,让人毛森骨立。

还不到两个时辰,这地方便又变得陌生了。

国师一直留着它,也不知道打算做什么。不过,他如今湖里湖涂的,恐怕连宅子给了谁都忘记了。

霍临春穿过游廊,脚下忽然一顿。

有血的味道。

心头一颤,他叫住提着灯走在前头的小太监。

一晃,灯火通明。

霍临春越过地上的尸体,推开门冲进去。

里头空空如也。

祁樱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