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月亭里的贵妇和小姐们原本正专注于太后与阮氏的身上,这会听到熟悉的男声急切的自观月亭入口处响起,除了太后之外,众人诧异的同时,纷纷起身面对来人行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雁回在蹲身的瞬间,疑惑的抬头望了过去,只见南宫浩因为刚刚那句话的关系,神色微微有些尴尬;在他的身后,跟着文武百官,她一眼便看见站在靠前的贺靖仇微微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脸色;她家男人则是紧抿着薄唇望着他前面的南宫浩的背影,一脸的探究。

太后的视线划过南宫浩,落在贺靖仇的身上,眼中划过一抹微光,很快便消散开来,在南宫浩让众人起身后,淡淡笑着将这事给揭过去,“皇上,定北侯府夫人正与我等说起回儿和决儿天定的缘分呢。”

“哦?哈哈,朕来得可极是时候,也非常有兴趣听听到底是怎样的天定缘分。”南宫浩脸上的尴尬迅速散去,笑着走向太后身边,当即便有人为南宫浩搬来了椅子,深深的睇了阮氏一眼,徐徐坐了下去,“定北侯夫人你继续说,让靖王也听听他一直欲反对的婚事,其实是靖王妃冥冥中安排好的。”

“臣妇谨遵圣谕。”

阮氏打了个千儿,将刚刚的话重述了一遍后,道:“是以当时臣妇在得知决儿居然是靖王府世子的时候,只感觉这就是天意,是景姐姐的安排。否则,原本相隔千里,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为何偏偏就在一起了?”

“哼,纵然是荷儿的意思又怎么样?”贺靖仇不屑的冷哼道:“娶妻娶贤,适才许多人都看见了,你家女儿态度恶劣,言语粗鄙不堪,实在有辱斯文。这倒罢了,让本王无法接受的是她对长辈的无礼!这样的媳妇要是嫁到我们靖王府,完全是给靖王府抹黑。”

“靖王!你只听了半句话就否定了本侯的女儿,未免也太武断了些。”楚荆南闻言怒不可遏,赶在贺连决发飙之前出声,嘴上倒还算客气,心中却是极为不爽。

我呸!

混蛋靖王,本侯的回儿挣钱,顾家,护短,有情有义,脑子灵活……优点数都数不过来,是何等优秀!她嫁到你们靖王府简直是你们靖王府几世修来的福气,会给你靖王府抹黑?要不是看你家儿子死乞白赖的非要娶本侯的女儿,又被皇上下了圣旨,本侯哪里愿意她早早嫁人?还是嫁到你这样蛮横不讲理的人家!

“半句话不是话吗?”贺靖仇冷声诘问,“难道你敢说她适才没有对永宁侯夫人呵斥?难道她没有对她说过‘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样的话?再怎么说永宁侯夫人也是她的长辈,算起来她该叫一声舅婆才是,她居然对长辈这样说话,实乃无礼至极!这样的教养,实在令本王担心她将来会对本王这个公爹同样无礼。”

此言出,许多刚才没有听到楚雁回与温家纠葛的人莫不是一片哗然,有人在圣驾前不敢恣意喧哗,却是在看向楚雁回的时候升起了几分鄙夷。

而某个角落的梅树下,永宁侯夫人温马氏与兵部尚书夫人温宁氏只感觉到极为不安,身上冷汗连连,短短时间已然湿透了内衫,她们实在没想到靖王会将这事拿到皇上面前来说,要是楚荆南一家子将刚刚的事抖了出来,指不定谁遭殃呢!

楚雁回怎么和她们闹起来了?在男人之列中,兵部尚书温德海心里疑惑重重,搜寻到自家女人所在的地方,见她们神色不对,心中登时一个咯噔。

适才他早一步下了马车便进了皇宫,没想到他家婆娘竟然在后面给他惹事。如今还被揭露了出来,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定北侯,不是本王说你。”南宫浩没有阻止的意思,靖王似乎越说越起劲了,“你这个当爹的看着自己的女儿那般对待自己的舅母,竟然无动于衷……简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楚雁回神色淡然的看着贺靖仇,丝毫没有因为他在众人面前这般凌厉的说她而有半点的不快,更甭说羞愧了。不知怎么回事,她心里有个感觉,总觉得这些话并非是他的本意。

这种感觉,让她感到非常奇怪。

“贺靖仇你简直是够了!”

楚雁回不在意,不等于贺连决能接受他这样说自己的女人,怒声吼道:“要说歪,谁能有你歪?娶妻娶贤几个字从你的嘴里说出来简直就是讽刺!”

说着飞快的觑了一眼文侧妃所站的地方,看见她来不及收敛的幸灾乐祸之色,脸上的怒意更甚,直击文侧妃道:“你看看你娶的是什么女人,心肠狠毒,心思毒辣,几次三番欲加害于我,想要为她的儿子谋取我的世子之位,比起她来,宜城县主不知道要善良了多少倍!”

听见贺连决的话头突然指向自己,文侧妃傻了眼,感觉到众人震惊的看着她,心中愤恨恼怒,脸上则很快的看向贺靖仇,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委屈的样子足以让任何男人们不由升起一股子心疼的因子!

“王爷,我没有。”

“贺连决,你够了……”

“够?不够!”贺连决毫不客气的打断贺靖仇的话,“你一味的阻止,不想宜城县主嫁进靖王府,我又何尝想她嫁到靖王府受气?还是那句话,宜城县主我娶定了,你若不愿意,我愿与你断绝父子关系,从此与你靖王府老死不相往来!”

在场待字闺中的女子们见到贺连决为了楚雁回竟如此决绝的欲与自己的父亲断绝关系,在嫉妒楚雁回的同时,莫不是一颗心都为贺连决沉沦了。

莫不是认为楚雁回何德何能,竟然能有这样的福气。要是她们能与这样的男子结为秦晋之好,便是死也无憾了。

贺靖仇气得脸红脖子粗,“贺连决,你当真是翅膀硬了,你……”

“靖王,稍安勿躁。”南宫浩淡淡的扫了眼文侧妃的方向,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戾色,终于出声阻止贺靖仇说下去,贺靖仇不甘的噤声后,南宫浩才又看向楚雁回,蹙眉问道:“雁回丫头,靖王说的话可属实?”

楚雁回还没回话,永宁侯温德懿满脸疑惑的问道:“靖王殿下,你说的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拙荆与宜城县主从来没有恩怨,怎么会起纠纷?”

“宜城县主一看就是个懂分寸的,哀家觉得她不会无缘无故的说出那样的话来。”太后为楚雁回说话道:“哀家相信定北侯夫人教出的女儿绝不会平白无故的骂人!”

对于太后的维护,阮氏和楚雁回的心里都无比的感激,特别是楚雁回,已然把她划进了心里那一方住着她最在意的人的净土。

“太后,怎么能是误会?”贺靖仇愤然道:“当时在场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微臣还能撒谎不成?”

“皇上,今儿实乃高兴的日子,这事不如改日……”

温德海生怕楚雁回事情超出他的控制,欲将这事翻篇,楚雁回哪里能让他如愿?神色淡然的打断他的话,大方的承认了下来,“回皇上,确有其事。”

温德海想回避这事,门都没有!她今儿就要让他们见识见识得罪她的后果,顺便敲打一下在场的人,她楚雁回的家人,不是谁人都能欺负的!

南宫浩微微挑眉,“雁回丫头你且上前来,说说你因何要这般做。”

“宜城遵旨!”楚雁回走向南宫浩,在他三步之遥停了下来,淡淡道:“皇上,诚如太后所说,宜城一向都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绝非是那种没有分寸,平白无故就与人起争执的人。”

说着,侧头看向温家的女人们所在的地方,将温宁氏和温马氏坐立不安的样子纳入眼中,不由讥讽一笑,将刚才在皇宫外的广场上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的讲了一遍。

“皇上,宜城的娘亲因为十五年前某些人的设计,导致娘亲与当时不足两个月的宜城因为‘爹爹的死’被当作灾星,遭祖母和温宜兰赶出定北侯府,娘亲在府城的埠头跳河自尽被继父救起。继父是个大好人,一番时日相处下来,他对娘亲生了情愫,欲求娶娘亲。

为了感谢他对宜城母女尽心竭力的付出和照顾,同时也深感一个女人独自带着一个孩子的艰辛,娘亲嫁给了继父,与他一起为了生活抛头露面,从无怨言,而继父亦是待宜城如己所出,这也是如今爹爹对一双弟妹如所出的重要原因。继父死后,家产被小叔偷去数了个精光,一家人不得已回到乡下。在乡下的几年,娘亲在这段日子里遭受的磨难,绝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阮氏听到楚雁回的叙述,仿佛看到了曾经一切,不由得默默的流下了眼泪。

楚荆南满心心疼,也不在意百官都在,上前将阮氏揽进自己的怀里,让她倚在自己的胸膛,无声的安慰着她。一双璧人相依相偎的画面竟是让人觉得美极了。

尽管有的官员对楚荆南这样的行为很是不理解,甚至是不屑,楚雁回却是非常满意,欣慰的看向他们,道:“虽然在旁人看来,娘亲她再嫁很是不应该,但是宜城却觉得她是非常值得宜城尊敬的母亲,不容人亵渎的母亲!”

楚雁回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有的人觉得阮氏在心里的形象也完满伟大了起来,太后看着倚在楚荆南怀中啜泣的阮氏,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心疼。

楚雁回很满意有人有这样的反应,愤然望向温宁氏,“哪知兵部侍郎夫人与永宁侯夫人竟然对她极尽挖苦,甚至扭曲事实、颠倒是非黑白,污蔑宜城的爹娘,敢问皇上,宜城维护娘亲有何不对?是,宜城的态度或许有些不好,言语也有些过激,可是怎么就成了没有教养?

难道就任由旁人诋毁自己的娘亲而无动于衷才是教养吗?难道生为长辈就能肆意诋毁晚辈,而不用受到任何的谴责吗?如果是这样,岂不是有悖于我们大昭以孝治国的宗旨?如果是这样,岂不是事事都要逆来顺受?如果是这样,宜城岂不是枉为人子女?”

说着凛然的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最后将视线落在了贺靖仇的脸上,声音也凌厉了几分,“如果这就是所谓的教养,不要也罢!”